大哥
一
大哥用泪的笔血的字写了一部长篇小说,辗转于他人之手数年仍未能发表。那年我回老家,在兰州表弟处见了大哥的手稿。几经摩挲,手稿封面虽已破烂不堪,内里文笔却甚为熟悉。字字珠玑,斑斑血泪。字里行间,书面背后,我仿佛看见大哥凄清而孤寂的身影。
大哥是一位高中语文老师,他多才多艺,文笔出众,尤其一把二胡远近闻名。夏日的晌午,大哥在北房屋里拉起二胡,大门上挤满了听琴的老人和孩子。他偏着头,摇头晃脑,忘情演奏,完全进入了角色。那忧伤哀怨的旋律,时而缠绵悱恻,如泣如诉;时而深沉悲戚,惟妙惟肖;时而如万马奔腾,震魂慑魄……每当这个时候,家里总是异常幽静,静得那么祥和。尚在懵懂之年的我,骑在老杏木做的红门槛上,膝盖顶着课本,眯缝眼睛望着高高的堡墙外红艳艳的太阳,心里眼里都是柔柔的琴曲之水在舒缓流淌……《二泉映月》、《赛马》、《江河水》、《奔驰在千里草原》、《汉宫秋月》…… 这些名曲,上三年级的时候我就能无师自通地分辨出它们的调子。大哥的二胡告诉我,琴声就是流泻的感情。
那时候大哥很能写,总说要发表文章。当时他订了很多报刊杂志,《青年文学》、《小说选刊》、《星星诗刊》、《文学报》......记得他一捧大部头就是通宵达旦,写起来彻夜熬油(那时候尚未通电,晚上点煤油灯)。开始他自己去邮局投寄,后来就懒得去了,把手稿捆成粗粗的纸卷,叫三哥和弟弟步行到三十公里以外的碧玉去寄。那时候我非常羡慕他俩风雨兼程、霜雪无阻的美差。望着去时兴高采烈,归时垂头丧气的哥俩,我的心里总犯嘀咕:哼!有人想去还轮不上呢!
大哥的稿子一去杳无音信,全家人的心情因为他脸上的表情而阴阳变幻。最后抽着旱烟锅的父亲就在明明灭灭的光里说:“我的娃,别写了,缓一下......”听着父亲“咝咝”的吸烟管声,大哥流泪了。那时候我便知道,大哥多情善感。
就这样写着寄着盼着,我始终没能得到一件大哥答应过的用稿费买的花衫衫。而那些用他所有工资订购的报刊杂志,却让我近水楼台先得月。深受大哥文学素养的熏陶,我自小就非常喜欢文字,造句作文如行云流水(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呀,又自顾自地吹上了),大哥甚至把我上小学四年级时的习作当范文读给他初三年级的学生(这可是实打实的,别不信)。就在我要上初一的那年正月初九,我的二姐,一个清秀中透着几分妩媚的大家闺秀,因心脏病救治无效而过早地离开大家撒手西归了,当时她才二十一岁。二姐的早夭,对全家的打击无疑是个晴天霹雳。父母呼天抢地,兄妹撕心裂肺!为了安慰父母,在三姑六婆的极力撮合下,大哥终于答应和既无工作又无城市户口,年龄与二姐同岁的大嫂结婚成亲了。
(注:耕耘二十年,毁于一旦,罪该笔伐,流星错了,只能勤勉)